□红豆
16岁那年,我以平平的成绩换取了一张省内高职院校录取通知书,当我觉得有愧于三年光阴和父母无私付出时,爸爸却满心欢喜。他以女儿是村里第一位女大学生自豪不已,果断倾其所有送我上了大学。
之后的日子,父母二人愈加勤奋,不分昼夜劳作,只为给我们兄妹四人铺就一个平坦顺遂的前程。
大一寒假,春节结束离返校还有两天时,我和爸爸往田地里运送农家肥。那年的冬季冷得出奇,整个路面被冻得硬梆梆的,脚踩在地上引发出一串生脆的声响,犹如大地对寒冷空气深情地倾诉。
爸爸把三轮车停在家门口的巷道里,我们来回往车上背运农家肥,在最后两袋农家肥装进三轮车的瞬间,车子因重力作用如离弦的箭朝着下坡飞了出去。时间仿佛被钉在了那短短的几秒钟,我脑子空白一片,本能地死死站在原地,眼看着直线飞奔向前的车子和紧随其后的爸爸,只觉得胸口沉重慌闷,心脏急促地跳动,恍如隔世间只听一声巨响,在离我不远的电线杆旁,爸爸和三轮车一起静止在那里。爸爸奋力追逐赶上了飞奔的重车踩住了刹车,也及时制止了不可预测的事故。可他瘦小的身体却被重重夹在电线杆和三轮车狭小的空隙里。我飞奔过去,只见爸爸脸色蜡黄唇嘴发白,那脸色犹如冬日干裂贫瘠的黄土坡,干裂中泛出毫无血色的土黄。
恐慌无措的我在几位邻居的帮助下将爸爸送入县医院。大夫告知我们爸爸的情况相当糟糕,三根肋骨断裂扎破肾脏,伴随出血,随之下了病危通知书,并再三强调爸爸当时的伤情不可转院颠簸,路途颠簸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听到这些,我整个身体如悬空中,轻飘飘的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我一直脚踩的大地怎会这么毫无征兆地塌陷?在我眼中无所不能的爸爸怎么突然间就脆弱不堪?身体好似被一种巨大且无形的力量死死摁住。六神无主的自己悄悄躲进医院的厕所大哭起来。
那是一个漆黑冰冷且漫长无边的冬夜。我静静坐在病床前,守着被疼痛折磨得脸色苍白的爸爸,第一次沉着冷静地思考“假如”发生后的事宜,那一夜我的世界眼泪与悲戚并存。
都说母子连心,那时的爸爸与我又何尝不是父女同心。爸爸懂得我的担忧,几次苏醒间隙都忍着疼痛安慰我:女儿,放心吧,爸爸没有大事,只是一点皮外伤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后半夜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白日的奔波劳累,爸爸沉沉的睡着了。守着沉睡的爸爸,近5个小时的黑夜离奇的漫长。
那一夜,我盯着窗外茫茫夜空,看天空从蓝变紫,再从酱紫一点点变暗变黑,直至黑暗无情地吞噬掉整个夜空。也是那一夜我第一次领略了从黑夜到黎明是何其漫长,体会了不可入睡的漫漫冬夜有多冰冷,也是那一夜,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了黑夜到黎明的缓慢过程。
当清晨的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爸爸对着病床前的我轻声说:女儿,我想吃包子。简短的一句话,瞬间使我觉得头顶的阴霾在一寸寸散去,我的天空将会迎来新的蔚蓝,我脚踩的大地并不会轻而易举地塌陷,爸爸终是我眼中无所不能的英雄!我飞奔到小吃街,买了热气腾腾的包子送到病房,看着爸爸一个一个吃完了一整屉小笼包。
第四天的检查中,几个大夫惊讶地讨论着爸爸的伤情,个个脸上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惊奇爸爸这近乎神话地恢复。爸爸却笑着对大夫说:人是铁饭是钢,吃的好伤口就长得快,我的女儿还要去上大学,不能因我的伤情耽误孩子入学。听着爸爸的话,我眼前混沌一片。忽然觉得,那一屉小笼包好神奇,定是它给了爸爸迅速恢复的神力。
第五天,在爸爸的催促下,我踏上了返校的路程。不久后,就收到爸爸痊愈出院的消息。而我,在之后的学习和生活中以爸爸那超人的毅力为动力,刻苦学习努力生活,每每遇到艰难,都想着爸爸的坚韧,最终取得了优异的成绩,顺利完成了学业。
毕业后,我选择了回老家考公务员,在家乡的小城安家工作,留在了父母身边。于是,在很多个日出东方的清晨,我都会去热闹的早市选几种不同口味的小笼包带给爸爸。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蒸笼,双眼总会不自觉地温润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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