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桔子山林会扯起一片金色的薄雾,那雾氤氲浮动,象一层金闪闪的纱帐笼罩着郁郁葱葱的山林。
小菊能从那雾中看见金色的小马在金色的原野上奔驰,金色的沲塘里盛开着金色的莲花,金色的蒲公英被风轻轻一吹,就化作金色的小鸟飞得很远,很远。
桔子山顶一定住着仙女!人们说。那仙女有一架金色的纺车,把风啊,云啊,山林里的鸟鸣啊,山泉水的叮咚啊,都纺成金色的丝线,再用那丝线织成薄雾,把人心里那些烦恼的,不愉快的,委曲的,心酸的事儿过滤了,只留下温暖和阳光。当人们看到薄雾深处的风景时,笑容都会浮上脸庞。
但是,桔子山顶真的住着仙女吗?那金色的薄雾真的是仙女纺出来的吗?只有小菊一个人知道那金色薄雾的秘密,当然,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这秘密的人。
“小菊,看,爸爸给你带什么来了!”那一天,爸爸回家时兴奋极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自己紧紧扣笼的双手,粗糙的手掌里一只金灿灿的小鸟伤心地哀鸣。
“它受伤了!”小鸟纤细的腿上满是血迹,小菊小心地用棉签清洗小鸟的伤处,边洗边说“乖,不疼的,马上就好了哦”小鸟象是能听懂小菊的话,不再哀鸣,而是静静地望着手忙脚乱的小女孩。
真是一只漂亮的小鸟啊!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清澈得象秋天的天空,浑身的羽毛象是用金子做成的,连小小的爪和喙也是金色的。爸爸说“这简直就是一只纯金做的鸟嘛!拿到市集上去,一定能卖不少钱。”
“不行啊,爸爸!”小菊央求道“把它留给我吧,求你了!你不在的时候我正好有个伴呀。”
小菊的爸爸在后山的沙石厂上班,平时很少在家照顾女儿,听女儿这么一说,爸爸也就点点头,把小鸟送给小菊。
有了金色小鸟做伴,小菊可开心了。她陪小鸟说话,给小鸟唱歌,就连晚上都要把鸟笼放在枕边,才能安心睡觉。
在小菊的精心照料下,小鸟的伤口很快就好了。这一天,她象往常一样给小鸟洗好爪子,准备放进笼子里时,金色的小鸟忽然开口说话了“亲爱的小菊,谢谢你!”小鸟歪着头,蓝宝石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但是,请你放了我吧!”小鸟说。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桔子山林中那棵古老桔子树的守护精灵,叫桔子小鸟。没有我,桔子山林再也不会升起金色的雾岚,那棵桔树会死掉的,整个山林也会枯萎。”
“啊,古老桔树的精灵!”小菊惊讶地说“山林里的每棵树上都住着精灵吗?”
“对呀,那天,我就是为了救白桦小鸟而受伤,白桦小鸟那可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唔,差点儿被捕鸟夹要了性命。”桔子小鸟说。
“啊,太美妙了!我猜,那金色的山雾一定是你们这些小鸟的鸣叫织成的吧?”小菊的脑海里是各种各样的精灵小鸟们在清晨欢叫的情景。
“很荣幸,我是领唱的鸟儿,如果没有我,大家总会唱跑调子,金色山雾还没织成就会飘散掉……小菊,你放了我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小菊打开笼子,将小鸟托在手心轻轻抚摸着,然后将手掌高高举起,说“飞吧,桔子小鸟,飞到山林里去吧,那儿才是你的家!”
为了感谢小菊,桔子小鸟留下一根金色的羽毛做为记念。并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点燃烧这根羽毛,它都会第一时间来到小菊身边。
时光过得真快呀,不知不觉,小菊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不再看桔子山顶的金色薄雾,也不再为一朵盛开的小花而欣喜了。
她喜欢照镜子,越来越喜欢。可是,却一点也不喜欢镜子里那个女孩子,那个皮肤黑黑,头发稀黄的女孩子,那个站在人群里很快被淹没的女孩子,那个没办法让男孩儿多看她一眼的女孩子,就是她小菊。自从她喜欢上一个人,对自己越来越挑剔了。
怎样才能让自己变漂亮些呢?只有变漂亮了,那个人才会注意到她。只有变漂亮了,她才会拥有幸福。只有变漂亮了,她才能够配得上她。他是那样的英俊帅气,白净的脸上一双大眼睛象海水一样深,一样蓝,他是邻村的少年,名叫小山。
无眠的夜晚,小菊对着月亮一遍遍地叹息。终于,她忍不住打开了那本书。轻轻翻动书页,一片金灿灿的羽毛完好无损地夹在书页间,小菊心中一阵激动。
她试着点燃了那根羽毛,羽毛一碰到火焰便迅速燃起,金色的火苗欢快地跳动着,空气里飘荡着桔子的香气。
“亲爱的小菊,你还好吗?”桔子小鸟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轻轻落在小菊的手心里。
小桔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向小鸟诉说着自己的愿望,甚至忘了和小鸟打声招呼。
“亲爱的小菊,在我看来你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子,因为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不过,能够帮你变得更漂亮些,我也很乐意哦!”桔子小鸟答应了小菊的要求,并嘱咐小菊将未燃尽的半片羽毛收好。
第二天,当村子里的人看到小菊时都感到万分惊讶,“小菊这孩子怎么会在一夜间出脱得这么漂亮了?”但随即他们又笑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喔!”
小菊稀黄的头发变得乌黑水滑,皮肤变得嫩白嫩白,就连那双眼睛也变得星星般分外明亮。少年小山一见到她便喜欢上了她。
很快,两人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小菊心里别提有多甜蜜了,犹如飞上云端般飘飘然,至到那天媒人走后,爸爸垂头丧气地说,这门亲事肯定做不成了!
“为什么?”小菊失落地问。
“孩子,本来咱们家和小山家一贫一富,门不当户不对。现在,他们提出的条件咱们根本就办不到,我看,还是算了吧。”父亲叹息着,摇了摇头。
小山家倒底提了怎样的条件呢?父亲拗不过小菊的追问,最后告诉了女儿,原来小山的家人什么嫁妆也不要,只要小菊出嫁那天拿一只金色小鸟做陪嫁礼物。据说,很久以前,小山的爷爷在桔子山林里见过那只浑身金闪闪,眼睛象蓝宝石一样的鸟儿,从此便朝思暮想,不能忘记。他们说,如果有那样一只鸟作为陪嫁,婚事一定会很吉利,小菊一生都会很幸福的。
小菊犹豫了,桔子小鸟可是桔子山林最古老的守护精灵,如果没有它,山林中其他的守护精灵们会失去它们的领袖和最好的伙伴。如果没有它,小鸟们唱歌会唱跑了调,山林再也不会升起那金色的雾岚,村里的孩子们再也不会象她小时候那样从雾中看到另一个奇妙的世界。如果没有它,桔子山林会枯萎。
小菊想起小时候能从那雾中看见金色的小马在金色的原野上奔驰,金色的沲塘里盛开着金色的莲花,金色的蒲公英被风轻轻一吹,就化作金色的小鸟飞得很远,很远,她没有勇气点燃那剩下的半根羽毛。
出嫁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父亲每天都去山林捉金色小鸟,总是一无所获。小山也很着急,他怕因为捉不到金色小鸟而失去小菊,独自一人进山林去找,结果摔伤了腿。
小菊难过极了。那天晚上,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点燃了那半根羽毛。金色的火焰跳跃着,羽毛很快就化为灰烬,空气里飘荡着桔子的清香。
“亲爱的小菊,能为你做点事是我的荣幸!”桔子小鸟落在小菊的手心里,眨着蓝宝石般的眼睛说。
“可是,桔子小鸟,如果我说出了最后这个愿望,请你一定一定原谅我,好吗?”小菊说着都快哭了。
桔子小鸟点点头,答应了她。
小菊哽咽着说出了她的愿望。时间仿佛停止了,空气仿佛凝固了。小鸟在小菊手中闭上了蓝宝石般的眼睛,一滴大大的泪珠,滴落到了小菊的手心里,瞬间开出泪花。
因为小菊有金色小鸟做嫁妆,大家都为她高兴。婚礼将在两天后举行。也就是说,两天后小菊将会拥有她一生的幸福。
可是,那朵泪花盛开在小菊的梦境里了。几乎每天晚上她都会在那朵泪花中看到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她看到自己跟桔子小鸟学唱歌,喂桔子小鸟吃浆果,讲故事给小鸟听,也看到了在她寂寞的日子里桔子小鸟带给她的快乐……小菊的眼里,也落下一颗大大的泪珠。
明天,就要出嫁了。小菊去看桔子小鸟,她一直不敢去看关在笼子里的桔子小鸟。
“亲爱的桔子小鸟,出来吧”小菊打开笼子轻轻唤着,但小鸟一动不动,象只雕像一样闭着眼睛。
小菊象小时候一样将小鸟捧到手心里轻轻抚摸着,然后高高举起手掌,说“飞吧小鸟,飞吧,飞到山林里去吧,那儿才是你的家!没有你,大家总会唱跑调子,金色山雾还没织成就会飘散掉哦……”
小鸟睁开了蓝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小菊,好一会儿,才拍着翅膀飞上云霄“小菊,我最好的朋友,明天我会为你送上一份最美的嫁妆!”
第二天,小菊的婚礼。人们看到了这一生从未见过的景象,桔子山林金色的雾中数以万计的金色小鸟象盛开的烟花,又象满天的繁星,绽放在村庄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这一定是桔子山林的仙女给新嫁娘的祝福!”人们说。
小菊幸福地笑了,这一次,她真的守住了心中的桔子小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