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奇
赶路
一生只有一个起点,也只有一个终点
在路上,远行的大雁就穿过了时光
荏苒的不只是抽芽的细柳,还有干枯的玫瑰
我还在路上,已有人比我先期抵达
那个暂停的终点,燃起了篝火,架起了锅灶
他们饮酒醉歌,挥动了衣袖,夜星闪耀
越过山丘,我看到霞光,在融化的冰河岸边
我喊醒船夫,趁着刚好赶到的春风
一起去往更远的北方,去往莽莽苍苍
对视
雪地里,有人留下了踪迹
在林子的深处,垒起了石块,燃起火
做了短暂的停留,残余的灰烬
描述了向火的心曾有过瞬间的宁静
石崖边,一只岩羊探出头
好奇地打量了足迹,一排细小,一排宽阔
有人来了,岩羊走了,岩羊来了,我也来了
就是错身的一个刹那,世界对视了一下。
风凌
我在漫行,北野山阔雁程远,西风过处
石头留下风的形状,向着大漠的深处指示
大漠之心坚韧,白草百褶雪意深
雪野掩去了行迹,包括那些还未吟唱的候鸟
我想给风凌过的石头命名,但白雪
抹去了我对世界的记忆,荒原只能更远
久坐到春天
有风过耳,我在山坡上久坐,不动声色
静待花草树木渲染山坡和涧谷
雪将融化,渗透到大地的肌肤,继续润泽
在老去和焕发之间寻找一个交点
石头在立春的时候,微微散发出热力
只有敲碎过石头的人才明白,季节到了
破碎不能恢复,修补留下伤痕
风继续过耳,雪继续融化,春天到了
前路
无雪,天色却压了下来,很多事情
都隐藏了起来,我看不清前路,困意还在弥漫
西北空茫,隐隐爆竹声覆盖
旅途上,平沙和深褐色的山连接起来
也是一种填满,就像是
归雁重新进入心绪
原野将会从萧瑟中返青,谁第一个看到
熏梅染柳,以画法重新描绘,人间的炊烟
香园村
天未雪,赶着午间我到了香园村
三叔站在村口等着,白杨和炮声纠结在一起
罗山稳踞大地,白雪覆盖了山头,雾岚
弥漫着,干枯的葡萄园,开始温润
村野空空,风息后,喜鹊也不再调皮和喧叫
院子里落满了安宁,院墙上鸽子咕咕
红色的屋檐飞起,玉米在院子里垒起
金色璀璨,刚好是大年初五,铁炉子通红
粗茶在红泥茶壶里不停的响起,沸腾,平缓
透过升起的水雾和柴烟,看到刀刻的脸庞
粗大的手指关节,敲击了铁炉子,声音真好
此刻:天上雪花舞,人间碳火香
石空微雪
天是空的,石头是空的,我也是空的
天空,所以云飞风起,牛首山纵横迭起
大鹏展翅,乌鹊翻飞舞蹈,呼应旋律
天空意远包含了变化的一切可能
石头,一直静卧,于是将一切变化都放空
将山势与河流的模样放纵,让它们空怀
石沉梦深,所以赋虚空以力量,塑造和雕刻
我到不惑的年龄,却填满了疑惑
迷惑之前,已然是空的,就像空置的湖泊
倒影了天空,倒影了石头,倒影了石空微雪
长涯弯
山势在这里被拉成弓的模样,蓄积满力量
肌肉隆起,逐渐抬升,苍劲,颜色深紫
积云厚重的呼应,于是,扭力加大
山形枕着寒流弯曲,弯曲
等到我来的时候
恰好一群麻雀,搭上了即将发射的箭矢
啸叫着,穿透了逐渐暗淡的云色
掠过了白草,在石头间展开身形,纵逝
长涯弯如同刺破青天的尖角
挑破了我的心,仿佛我就是那个牧童
放牧了世界,放牧了心
恩和
这是我的故乡,却只是再一次路过
有些荣光已经被忘记,旋落的雪
收回了飘落的意思,路口汇集的一些人
四散开去,街道依旧陷入宁静
南来北往与东来到此,一个巨大的钉子
楔入了荒山野岭,戈壁大滩
白杨高耸,炊烟袅袅,日光穿过云层
不经意的照亮,仿佛黄昏提前到来
从蓄力的碎石山到黄河边
看落日红满,驻足不前
凤凰桥头遇雪
凤凰驻在桥头,天云堆积,扣住了四野
我也吆喝住我的毛驴,静看河流入了远山
村野消失,雪雾笼罩后,只剩下孤独
干枯的枣树用最硬的线条勾勒
细细的骨线,用饱满的积雪填满
麻雀在枝头跳跃,一群群就过了空寂
多少年了雪一直都是下在记忆里
一直都是旧相识,像是失却联系的旧友
在各自零落的地方旋转,甚至不如
一片掉落的羽毛,轻轻拂过
我的心有时也是轻的,着意便没有了
一无意看天,就看到了霰雪纷纷无垠的样子
雪夜相送
夜色渐深,雪更重,贺兰山隐藏模样
青色的骏马,就不再扬起马蹄,静下来想想
世界就空旷了起来,雪花就到处飞舞
聊天的人找到了火炉,依偎着红泥茶罐
讨论夜雪的深重,旅途的人,雪里鞍马逡巡
那个时刻,我送你过了落雪的河流
镜花
山形欲潜藏,猎风展开平畴
我们缓步前行,眼看就到了关河之外
眼看就是相惜别的时刻
人间烟火里的尘埃
已无法包围,在温暖之外,在荒凉里
遗落下,野梅,独自开
醒来
黑暗中醒来,我知道
这一刻,距离终点就更近了
人生的梦魇,复杂的世事不用再去梳理
星辰缓缓消失,雪花终将消融
黄河向着天际流去的声音若隐若现
我在寂静里,侧身,透过窗棂
感到寒气逼迫,岁月不再远远照看我
它的刀锋经过磨砺,寒光相照
我的影子清晰,就像我的心
在桃花盛开之前,越过高山和大海
山野终将宁静
踏着残雪,山中更加静谧
一群麻雀突然飞起,天空有些霞光散开
我已经忘记了山中岁月多长
在每个冬天,雪后,岩羊都要跳过石塘
石岩上,总是有云,相逐的风
我静静地躺着,看岭上,看人间烟火
当荒野将我拥入怀抱的时候
谁能够知道,我无法抛开的一切都已淡然
独酌者的张望
谁能在黑暗里长久的徘徊,月色突破天际
独酌者,静看大地勾勒出轮廓
勾勒出变化无端,剥离出心旌摇落
野菊已经衰败,远离了尘嚣
远渡的还有芳草佳木,消散的楚辞
篱笆墙上,爬山虎静静地张望
将翠绿转变朱颜,朱颜凋落在秋风之后
弹指只是个瞬间,波与波一直都在并行
在交汇的点上,纠结,还是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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