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仙
白龙江以南有个山环水绕,沟壑纵横的村子,名叫南峪。 小时爱听奶奶讲“蓝花寨”的古今。奶奶说,据老人讲,南峪最早叫“蓝花寨”,比县城成立的还早。我对故事中的人物不感兴趣,但对“蓝花寨”这个名字充满好奇。于是问奶奶,为什么要叫蓝花寨呢?奶奶说,听先人们讲,村里有好多千年古槐,古槐开的全是蓝花,每到开花时期,繁花掩盖着小小的村子,特别好看,就起名为“蓝花寨”。我又问奶奶,您见过蓝花吗?奶奶摇了摇头,慢慢地说,我没见过,讲给你的古今,也是我小时听来的。 奶奶去世30年了,但“蓝花寨”的名字像烙在我心里,任岁月流逝,而名字依旧牢记心里。 为解开“蓝花寨”神密的面纱,我查了很多很多资料,想在浩瀚的文史资料中找到蛛丝马迹,都没查到。“蓝花寨”仿佛是黑夜中的烟花,绚烂过后,回归于历史的烟尘。 奶奶还告诉我,我们村子最早由李家人居住,听先人们说,是杨六郞手下的一员大将姓李,李将军率军打仗路过这里,发现这里山清水秀,资源丰富,就记在心里,等自己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就讨要这片地方,做为卸甲归田养老的地方。一路行军打仗到狼岔坝,打了几仗,都没赢。作为常胜主帅杨六郎,心生不明,就问李将军,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李将军说,是狼岔坝。听完李将军的话,杨六郎想到这个地名蕴含着“狼吃羊”的暗示,对他不利,仗是打不赢的,退军之时,心有不甘的杨六郎便在狼岔坝的崖上射了一箭。后来,李将军再立战功,向杨六郞要了这块地。从此,姓李的家族就在此生活。 奶奶还告诉我,村里有一半人的祖先,是明朝时期从山西迁移来的。我问奶奶,我们的祖先是不是也从山西迁来的?奶奶笑而不答。有天晚上,奶奶给我讲南峪打仗的事,那时她还小,有天夜里,战火就燃到了我们村,枪声、炮声吓得村人东藏西躲。多年后,想起还是胆战心惊。奶奶还说,南峪的桥也是有来头的,最早是“伸臂木桥”。我问奶奶,什么是“伸臂木桥”?奶奶沉思半天,才说,形状好像是由两岸伸向河面的两只胳膊搭在一起的。我笑奶奶,白龙江那么宽,两只胳膊能搭在一起吗?奶奶说,那时河床底,河面没现在宽。我小时走过伸臂木桥,桥毁之后,村民无财无力修桥,就用竹蔑拧成一根粗大的竹绳,横架在河岸上,另制木圆筒两半合成,稳定“溜索儿”。过河时,用绳索缚身系在溜索上,爬绳滑动过索道。“过蔑绳”太危险,人们又开始造船过河。 那时的我,听奶奶讲南峪古今,就像听天方夜谈,有趣又好奇。 从我记事起,通向南峪南北人畜往来的是钢索吊桥,桥面是由一块块木板搭成,宽不过四米,两边是栏杆,每每走到桥中间,桥便随着脚步的践踏而摇摆起来,整个人都会跟着桥晃动。年少无知的我们,最爱在桥上晃,觉得奶奶的古今都是瞎编的,可心里还想寻找有关南岭的历史。 为了从历史的迷雾中找寻南峪的过往,近年来,我从《舟曲志》《舟曲文史资料》《甘南文史资料》《仇池国志》《甘肃文史精萃》《宕昌志》等资料中反复寻找,想在历史的长河中找到南峪的记载,却是一鳞半爪。 《舟曲文史资料》记载,1974年,南峪乡村民在马各坪大修梯田时,发现9400平方米面的文化遗址,经专家们调查研究,都是新石器晚期马家窑、齐家、寺洼文化类型。这个消息,足以证明五千年前已有人在此生活。原始农业生产的发展,促进了氏族成员的定居生活,他们建立了氏族村落。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这些村落平时不相往来,发生战争时才聚集在一起,共同抵抗外来侵略。 为了揭开南峪的前世今生,每次回乡,我都向老人问南峪的历史,想从他们那里知道一星半点。他们告诉我的多是奶奶说过的。 樊执敬所写的《阴平古道在何处》一文中记载,蜀汉时,从宕昌起,沿岷江入白龙江而下直抵昭化,均为阴平领地。姜维驻军沓中,邓艾父子伐蜀是从宕昌沿岷江南下,行至邓邓村,无路可通,便伐木搭桥进入舟曲境,过白龙江,从南峪寨趋景谷,至白水江上游……“南峪寨”最早出于姜维沓中屯田,是因为南峪东沟纵深10千米,直通武坪,而峪壑尽处便是安扎梁,南峪的古桥就是为姜维出入北道之便利而建的。谁也没料到,多年后,邓艾父子率军过了南峪桥,为攻打沓中的姜维带来了便利。 时光流逝,朝代更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部落,为了巩固和强大自己的势力,部落与部落之间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血腥之战。频繁的战争,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部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人民流离失所。距离最近的村落与村落,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大的村庄,先后又被宕昌国和仇池国占领。直到那时也没有什么文字,先民们是以草木荣枯来记岁的。 《仇池国志》说,氏族首领杨难当自立为秦王,统治最盛时期,按地域划分了二十部护军镇。各镇的将领多由杨氏担任,军镇的最高长官是将军。将军统管军事、民政等事务。其中西阳堡和皮氏堡都在今天的舟曲。杨难当征西,率兵到今天舟曲的狼岔坝,因战事不利,在退兵前,杨难当挽弓射箭以示刚勇。据说,杨难当所射的那支箭还在悬崖石壁间。为了弄清杨六郎是不是来过这里,我查了很多资料,但没有任何的记载。根据史料记载,只有仇池国国王杨难当在这一带作战过。那就是说,李将军应该是杨难当手下的大将,那当时驻守在西阳堡或皮氏堡的人是不是他?如果是他,我们村的镇边寺是不是与他有关?记得在很早以前,寺庙里有一块石碑,记有镇边寺的由来,依稀记得一句该村是镇守边关的一个村子,而仇池国最远的边界就是舟曲。 《甘南文史资料》记载,明朝初期,经历战争破坏的陇地,人烟稀少,耕地大量荒废,农民大批逃亡,西固一带成荒凉萧条之景。为屯田养兵以利战事,朱元璋下令,从山西、安徽、江苏、浙江等省地向洮州、岷州、西固进行八、九次移民,由政府提供耕畜、农具等生产资料和种子。屯田有军屯和民屯之分。军屯又称卫所屯田,“南峪寨”属军屯。军屯所垦的土地一部分是军队自己种,一部分交给当地农户耕种,这部分土地的粮赋,就叫屯粮。“南峪寨”交的是屯粮,也就是说,那时的南峪寨是军民杂糅而居。 《甘南文史资料》还记载,1949年10月26日,率二四七师的国民党师长李惠民走到两河口,听到解放军六二军部队解放了官亭,急行到南峪,率全部人马过南峪桥撤到南峪村,南峪的村民纷纷逃往村外。因为粮食给养困难,李惠民派一支骑兵奔向县城抢粮,被守候在尖子石嘴工事里义军士兵击退,又逃回南峪。李惠民又派人到姚家楞抢粮,与前来侦察的自卫队和东山民兵向南峪发动突然袭击。12月8日,李惠民部撤离县城,过了南峪桥,准备将桥拆毁。解放军先头部队经过激烈战斗,夺回南峪桥,敌人向南逃窜,大军迅速过桥,尾追敌人。南峪争夺战结束后,全寨群众都出门慰问急行军的解放军,战士们的布袋里装满了村民们强塞的干粮,军民一家亲的故事流传至今。 时光流转间,每一个故事都成了一段传奇。浩瀚的历史,在失去的文字记载里,零零碎碎地在民间以口相传,最终以故事的方式流传下来。“蓝花寨”的历史记录,始终没有找到,我问南峪的山,南峪水,它们能否记得远去的光阴里的那些人和事?只见青山依旧,绿水长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