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数字报
2025年05月12日

记忆里的收音机

黑小白

03版  2025年05月12日   来源:

  这个世界,因为颜色和声音而变得美好而复杂。如果没有颜色,没有声音,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岁月也有颜色和声音,记忆里有多少悲和喜,就有多少颜色和声音。过了四十,好像回忆多了起来,希望少了很多,也许怀旧的意义就是提醒一个人开始老去,最好的年华已经一去不返,往后的岁月只是日子的重复。所以我一边回头一边走路,我固执地喜欢着一些已经消失或者正在消失的事物,从中找寻着温暖。

  比如收音机。我从未放弃过对它的喜欢,虽然电视、电脑、手机越来越先进,功能越来越多,但我依旧觉得,只有收音机才会带给我真正的惬意和快乐,还有无以名状的伤感。

  我总是自责于记忆的零碎和模糊,仿佛这是一种过错,当别人对自己的记忆侃侃而谈时,我更是羡慕,也正是这样,对于记忆里保存的岁月,愈加觉得珍贵。

  现在说起收音机,只记得,一家人在煤油灯盏昏黄的灯光下,听着收音机,就像后来,一家人在白炽灯下,看黑白电视,看彩色电视。儿时都盼着长大,觉得长大后会有很多收获,却不知长大了,就有了很多童年不曾想到的事,想想,像儿时那样,一家人在一起说话,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似乎不多了。

  父母都已老去,我们有了自己的生活,而那台收音机早已不知去向,它就像我后来生命中遇到的一些人,一些事,终究成为过客和往事,但让我无法忘记。记忆的残酷在于,我没有选择的机会,更多的时候,是记忆走近了我。就像这台收音机,我已忘记了它是什么牌子,什么样子,但一说起童年,它就马上闪现出来,以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把我拉到三十多年前。

  家里唯一的电子娱乐产品就是收音机了,接收到的电台也只有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甘肃人民广播电台,几乎所有的节目都听过了,在选择机会极少的情况下,其实也就无所谓选择了,这其实是一种幸福。现在的收音机和电视机,几十个台,挑来挑去,反反复复,还是选不来满心喜欢的节目,机会多了,反倒不会选了,加之人心浮躁,选择就成一种困难。

  印象最深的节目是《小喇叭》节目,具体听过什么,也都忘了,但开始曲“嗒滴嗒、嗒滴嗒、嗒嘀嗒——嗒——滴——;小朋友,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啦!”这段声音至今犹在耳边,偶尔我也会听到,像听到老朋友熟悉而亲切的嗓音,一下子回到了童年,那个小小的匣子里,不断流出了儿歌、故事、广播剧。

  父亲常常忘记了关收音机,半夜里电流声“滋滋滋”地响。好多年以后,有了自己的收音机,往往也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深夜里迷迷糊糊地关掉或是一觉睡到天亮。好多时候,睡不着,听收音机竟然睡得很踏实。

  也许,在潜意识里,收音机的声音已经成为家的符号,许多童年的事似乎在岁月沉淀之后,都有了这样的牵引力,让我怀念那个极其简陋却格外温暖的家。那个已经拆掉了的家,安放了我的童年和关于生活的最初感悟,但它已完全消失了,现在的我也有一个小院,却无法称之为家,更多的,它像我在这个世界的一处安身之地,我和几棵树木相依为命,彼此守望。

  在兰州读中专的时候,想着买一台收音机,虽然只有四五十块钱,还是没有痛下决心,毕竟那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好在舍友有一台录音机,白天放磁带听,夜里听收音机,八个青涩少年,一边听,一边聊天,这台录音机成了我们最忠实的伙伴。那时候的快乐就那么简单,我们在同一个饭盆里喝茶,在同一首歌中畅谈自己的梦想。

  后来相聚,我们说起听过的歌时,会心一笑,那些共同的记忆,是我们一生也无法舍弃的岁月。越长大,越孤单,而当时,我们喜欢着同样的歌,一起努力读书,一起打篮球,踢足球,一起走上十里路去看同一场电影,一起在黄河畔的青草丛中看鸟雀掠过水面。

  后来,一位学弟买了收音机,是德生牌的,小巧而精致,拿在手中刚好。去吃中午饭,我们边听边走,听的是国际广播电台,有很多好听的英文歌,虽然听不懂,但那个旋律和节奏非常契合我们年少的心境。

  到现在,我也会听一些英文歌,常常想起我们几个三三两两地走过宿舍楼前硬化的小路,路边是一排整齐的榆树,下了台阶,过了开水房,就是食堂。我们在食堂前的土地上蹲着,围成一圈,收音机里的歌声飘荡开来,我们说着刚刚上过的课,下午课后的篮球赛,或者周末去某个书店淘书,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中专毕业后,在乡下工作,生活单调而苦涩,听收音机依然是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刚刚步入社会,有许多感触,能寄托内心的只有音乐和文字了。忙完了工作,听着喜欢的声音,在纸上慢慢沉淀下伤感、失落和希望。写了不少琐碎的文字,听了不少忧伤的歌曲,一边成长,一边整理人生。离开校园,离开父母,第一次拥有完整的孤独,第一次面对往事和生活的碰撞,第一次深深明了,再漫长的人生,终究也是一个人的路。

  更加喜欢收音机,这么多年,有人来过,又走了,有人想来,已是力不从心,只有收音机,不离不弃。很多时候,陪伴自己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某一个物品,这样一想,心中竟有些唏嘘了。

  还好,它一直都在,像生命里一份执着的温暖,抚慰这悲凉而孤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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