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春日的傍晚,微风习习,华灯初上,我漫步在襄城大道上,前方南山生态公园里闪烁的彩灯与马路边的灯光交相辉映,一片璀璨,如诗如画,如梦如幻。此情此景,让我感慨万分,思绪不由得回到从前。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陇中一个极其偏僻的小山村,那时候,由于生活条件的限制,家家户户照明用的是煤油灯。每当夜幕降临时,各家黑暗偏仄的土房子里,同时亮起一盏盏煤油灯,那影影绰绰的灯光,照亮着农家人一个又一个黢黑的夜。
一盏盏煤油灯,制作简单,完全可以就地取材。要说制作煤油灯这一手艺,上至老人,下至小孩,那可是必备的技能。先找一个墨水瓶大小的玻璃瓶,然后把挤完牙膏的铝皮壳用剪刀剪开,卷成筷子般粗的圆形铁皮筒,做成灯芯筒,再找一点棉花做成灯芯,穿过灯芯筒,在瓶盖上打个小洞穿过灯芯筒,瓶子里倒入煤油,再把露出的芯子上下端分别浸入煤油。这样,一个煤油灯就制成了。那时,我见过舅舅家的一个煤油灯,瓶身特别大,放着比较稳当,因为瓶子大,故而在瓶子里填了水,只注入了一小部分煤油,因为煤油的密度小,浮在水上,看起来瓶子里面层次分明。
三年级的时候,一次听父亲说,有一种很高级的煤油灯叫“罩子灯”,父亲绘声绘色的描述中,我想象到了“罩子灯”的大概模样:这种灯带一个玻璃罩子,防风,带按钮,能调灯光的大小。关于“罩子灯”的具体样子,我曾好多次想象着它的模样。那时候曾天真的想,要是自己有一盏“罩子灯”多好。可惜,那是家庭殷实的人家才能买起的油灯,我们贫穷人家是买不起的。参加工作后,一次文学采风的机会,去了城西一个民俗馆,才在展柜上看到了“罩子灯”及其简介,花瓶般的灯身,美观雅致的外表,像一件艺术品,小时候所有关于“罩子灯”的想象才得到了印证。
小小的煤油灯,其貌不扬,却承载着千家万户的光明,承载着孩子们的美好理想,承载着那个物质匮乏时代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记忆中,每当夜幕降临时,父母忙完农活,母亲便点起煤油灯,那一刻,光明犹如芬芳的花蕾,在暗夜里徐徐绽放。跳跃闪烁的灯光下,母亲给我们做饭,劳累了一整天的母亲,此时动作有些迟缓,等吃完饭后,母亲会把炕桌仔细的擦一遍。这时候,我在炕桌上的煤油灯下垫一本《新华字典》,提升了高度的煤油灯,灯光照亮的范围又扩大了些许。然后,我跟弟弟从书包里掏出书本,仔细地看起来。 曾经,煤油灯下,我对着字帖,在旧纸上一遍一遍地练习毛笔字,也在煤油灯下,给当时风靡全省的校园刊物《学生天地》写了第一篇稿子。有时候,也跟弟弟在煤油灯下分享着学校里一天的所见所闻,也会为课本上丑小鸭被同伴欺负而忧伤,也为丑小鸭变成白天鹅而欢呼。母亲总是默默地坐在炕角,借着微弱的灯光纳鞋底,那麻绳穿过千层底的声音,在黑暗的夜里愈发清晰。偶尔,母亲用针在头发上轻轻一划,继续重复着之前的动作。那一双双千层底布鞋,倾注了母亲的多少心血啊!
最开心的是写完作业的时候,听着父母筹划着农事,父亲总是用问询的口气,等着母亲肯定的回答,也听着父母极其平常的聊天:殷家的弟兄五个全都考上了大学,王家的儿子师范毕业后被保送到西北师大,隔壁的丽娟也考上了大学。这时,美好的梦想总是在我心底无限升腾,心想自己要以他们为榜样,一定要刻苦学习。
某个深秋的清晨,在母亲剧烈的咳嗽声中,我睁开惺忪的眼睛,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的身影映在墙壁上,高大而又清晰,一声鸡鸣由远而近,在陇中十月的清晨里显得特别突兀,苦蒿的味道弥漫着整个房间,这是母亲在为我和弟弟准备早餐。此刻,母亲清瘦的身影在闪烁的煤油灯下,愈发高大,看着母亲的背影,想着母亲为这个贫穷家庭的各种操劳,猛然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1998年的腊月里,也就是我四年级的那个寒假,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终于通上了照明电,结束了用煤油灯照明的历史,那曾陪伴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煤油灯,随着时间的递嬗,尘封在了岁月深处。
如今,人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高档的小区,豪华的装修,尤其是各种照明灯美轮美奂,同样,在十年前我也买了房,这几年跟妻子打拼后,还清了房贷。在住进新房的前一天,我驱车六十多公里,从老家把母亲接到了新房里,并郑重地告诉母亲:我住上新房子了,以后您就是新房子里的一员,每天晚上可以看又大又亮的灯了。
岁月如流水,载走人间多少沧桑岁月。时隔三十年之久,童年那些斑驳繁多的记忆中,唯有那一盏煤油灯,那一丝微弱的灯光,那昏暗的灯光下母亲的身影,一直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中。
那一丝荧荧之光,犹如母亲的谆谆教诲,一次次丰盈着我的梦境和人生,一次次驱散我心头的阴霾和霜雪。
那一丝荧荧之光,犹如一把明亮的火炬,照亮我每一步前行的路。
那一丝荧荧之光,犹如一位长者的目光,见证了陇原大地上的沧桑巨变,见证了陇原儿女不断奋斗求索、建设美好家园的过程。